#中华文化传诵人#王安石有一首诗《泊船瓜洲》相当出名,这是一首简单的七绝: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这最后两句是传诵千古的诗句,而细究到单个字,此中的“绿”字历来最受称赞,它还成了王安石讲究的典型代表。
南宋洪迈在《容斋随笔》里记载说,吴中有个人收藏了王安石的草稿,发现王安石在写“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时候修改了好几个版本,从到、过、入、满,最后才敲定了“绿”字。
如果这事是真的,那王安石就真的是严谨至极了。并且这个“绿”字也确实绝,堪称全诗的诗眼,满满勾勒出江南平野的翠绿生机,也十分灵动,显露出春风的无限活力。
因为这个“绿”用在这里实在是太合适了,所有这首诗简直是被夸麻了。不过其实王安石的诗里并不少见这个“绿”字。
他所写的《书湖阴先生壁》是这样的:
茅檐长扫净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
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
茅草房庭院因常打扫而洁净到没有一点青苔,花草树木由主人亲自栽种成行;庭外又有小河护田环绕,两山排列着如同打开的大门送来翠色。
这首诗也非常经典,最后的一水两山堪称神来之笔,那种整洁、青翠、优美的画面感很强,虽然这里的重点字并不是“绿”,而是“护”、“绕”,但这几个字都是浑然一体的,也真因为有“绿”字,才更显得出诗中青翠欲滴的生动感。
在王安石很少写的词作《桂枝香·金陵怀古》中,也有一句“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即六朝的旧事都已随流水消逝,剩下的只有惨淡的寒烟和衰败的绿草。
不过这里的绿和春风又绿江南岸还是不一样的,这里是做形容词或名词使用,而“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绿是活用为动词,这当然也不是王安石的首创。
王安石的另一首《送和甫至龙安微雨》是这样的:
荒烟凉雨助人悲,泪染衣襟不自知。除却春风沙际绿,一如看汝过江时。
这里的绿和“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用法就一样了,(没有)春风吹绿了沙滩,此为形容词活用为动词,而且这句和《泊船瓜洲》的意境还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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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看看其他人的“绿”,更早之前的,李白在《侍从宜春苑,奉诏赋龙池柳色初青听新莺百啭歌》中,首句就是“东风已绿瀛洲草,紫殿红楼觉春好。”
东风吹绿了瀛洲之草,殿楼生春,满城春色,描绘出一幅生机盎然的春意图,风绿春草便有动态之意。
话说仔细看,还会发现“东风已绿瀛洲草”其实和“春风又绿江南岸”的句法简直一模一样啊,想到王安石是个用典高手,那就完全有理由可以得出,他的“春风又绿江南岸”也有取法于李白了。
柳宗元的《渔翁》就更美了: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描绘了一幅飘逸的、令人迷醉的山水晨景图,从夜到拂晓,渔翁伴随着天色而起,汲水燃竹,迷蒙的薄雾随着日出消散,渔船缓缓而行,一声橹响便似划破静空,让两岸的山水变得明亮、青翠而秀丽,再望青天白云,真是极其的悠逸恬淡。
这首诗美得像中国式的童话,气清而飘逸,而最受人称道的,就是中间两句,“欸乃一声山水绿”的描写实在奇趣,这个“绿”字使画面有一种从暗到明的动态感。
王安石的“绿”是春风吹来的,柳宗元的“绿”则是声音带来的,而且还有一种突然而起的疾速感,好像是咻的一声,桨声起的瞬间万象皆绿,跟电影似的,这画面感也是绝。
再说一个把“绿”写得很美的,是宋代蒋捷的《一剪梅·舟过吴江》: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这首词写蒋捷乘船经过吴江时所引发的愁思,上片满满都在写春愁,说他因为太愁了,什么事都提不起劲。下片从春愁难消的感慨拔高到春光易逝的感叹。
全词最精彩的当然是最后的“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为了突出时光流逝之快,蒋捷特意用樱桃和芭蕉的色彩变化来体现,从而充实论证了前一句“流光容易把人抛”。
这里的“红”和“绿”是典型的形容词作动词用,既表明了颜色转变之快,又添了层诗词的语言美,富有色彩,在视觉和画面想象上都是很让人眼前一亮的。
这就是“绿”字的魅力了,一个字的使用,有时候可以成就一首诗,这也是历来诗人们对炼字的重视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