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这是一篇来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我国考古工作的采访，而且采访的是我国水下考古 皇冠上的明珠“南海一号”。目前从世界范围内来横向比较，中国的水下考古工作以“南海一号”为最，已经在某些环节超越了目前已知的所有水下考古工作。——@水下考古张瑞
以下文章来源于联合国教科文信使 ，作者UNESCO Courier
公众号：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世界遗产是过去的馈赠，也是我们留给后代的礼物。考古与世界遗产一直是联合国教科文《信使》杂志的重点。2019年，南海I号入评年度中国十大考古发现。今天，让我们回顾发表在《信使》杂志中关于“南海I号”的往期文章，了解中国在保护水下文化遗产方面所作出的努力。受访者姜波教授，现为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副主席、山东大学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水下考古、海上丝绸之路研究与汉唐都城考古，曾先后工作于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
水晶宫里的沉船
A Crystal Palace houses a shipwreck
©️ 广东省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由五个椭圆形建筑构成，其中之一的“水晶宫”， 通体由玻璃建造，“南海一号”就陈列在内。
The Guangdong Maritime Silk Road Museum is made up of five oval-shaped buildings, one of which, the Crystal Palace is made of glass and houses Nanhai No. 1.
就在中国庆祝发现“南海一号”沉船遗址30周年（2017年）之际，前来探访这艘13世纪沉船的参观者可以目睹考古工作者在为沉船特别建造的巨型水箱里进行现场发掘。人们用了20年的时间让沉船浮出水面，重见天日；此后经过六年筹备才开始考古发掘；这一过程还将持续多年，目前考古发掘工作还在进行中，此后还要经过二三十年才能完成船体保护工作。关于这次前所未有的考古盛事，受访者姜波向我们娓娓道来。
卡特琳娜 • 马尔克洛娃
陈晓蓉 担任采访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2017年11月，中国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在广东省阳江市联合举办国际会议“‘南海一号’沉船的发现与研究”。
“南海一号”是中国迄今发现的最古老也是最大的一艘古代沉船，是在什么时候、如何找到这艘船的呢？
“南海一号”是在1987年由一支中英联合考察队发现的。当时，交通运输部广州打捞局和英国海洋探险及捞救公司正在联合寻找一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沉船——“莱茵堡”号。他们没有找到预定目标，却在23米深的水下意外发现了一艘沉没于12世纪末的中国商船。
联合考察队试图从沉船中取出一些文物，他们成功了吗？
他们确实取出了一些文物，但在这个过程中彻底破坏了船尾部分。幸好站在海边就能清晰地看到沉船的位置，这才避免了严重的盗窃。
“南海”自然是指南中国海，“1号”又意味着什么呢？
这是考古界给沉船编号的一种办法，首先表明发现地点，随后指出沉船被发现的顺序。
“南海一号”为什么刚刚启程就沉没了呢？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船体超载或是遭遇了风暴。
船上当时载有多少吨货物呢？
“南海一号”的设计载重是300吨左右。估计船上当时装有10余万件各类器物。“南海一号”装载的货物可谓异常丰富，其中包括五大名窑出产的瓷器13000件、金器151件、银器124件、铜器170件和铜钱17000枚。这些发现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想。
©️ 作业现场
在发现20年后，“南海一号”被完整地打捞出水，成为中国第一艘完成整体打捞的古代沉船。
2007年12月21日，经过九个月的紧张筹备，沉船浮出水面，随即被送往特地为它建造的广东省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中国国家文物局和交通运输部合作，打造了一只重达5500吨的沉箱（特大水箱），沉箱长35.7米、宽14.4米、高7.2 米，足够容纳残长22米、残宽约10米的沉船残骸。考古人员将这只沉箱放入水下，扣在海床上，罩住沉船。在清除箱体四周的淤泥，再插入底板之后，就可以将箱体吊出水面。整个工程耗资2000万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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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一号”与瑞典的瓦萨号战舰和英国玛丽·罗斯号战舰都采用了整体打捞的方式，但方式各有不同，中国首次创造性地采用了沉箱技术，这对于沉船的保护与发掘是极为有利的。
打捞工作完全由中国独立完成，但在考古发掘与保护方面，我们得到了国内外同行的建议，还曾与日本同行合作进行过水下调查工作。
自2013年开始对货舱进行发掘以来，至今有哪些主要发现？
由于船体深埋水下，保存完好，我们也就有机会开展细致入微的发掘工作。与在水下开展工作相比，我们获得的信息量要大得多。关于古人如何装载货物，在船上吃哪些食物，我们都找到了明确的考古证据。我们找到了一些个人用品，如精美的漆器、陶器、金项链和具有中东风情的腰带，由此推断船上可能有几名外国人，或许是印度人，也可能是阿拉伯人。除这些之外，我们还找到了人体遗骸。
©️ 出土文物之龙泉窑青釉刻划花卉纹碗。
这艘商船的目的地是哪里？
在东南亚、印度、波斯和中东地区都发现了与南海一号沉船出水瓷器相类似的中国瓷器。由此推断，这艘船可能原本打算前往上述地区之一。当时的海上贸易航线曲折复杂，沿途有很多停靠港口。
关于800年前的中国或其他国家的造船技术，存世记载不多。目前所了解的情况有哪些？
这艘船大概建造于十二世纪末，正值南宋时期。目前可以证实的是，这类船又名“福船”，是在福建省建造的（“福船”中的“福”字即指福建）。福船最显著的特点是它的水密隔舱建造技艺，这项技艺在2010年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能否认为这艘船的发现是中国水下考古的发轫之作？
南海一号见证了中国水下考古的历史。南海一号发现以后，1987年中国历史博物馆（后改国家博物馆）设立水下考古研究室，2009年，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设立了中国水下文物保护中心，2014年二者合并，成立了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系统开展水下文化遗产保护工作。
当时参加南海一号调查与发掘的水下考古队员有张威、孙键、崔勇等，还有广州打捞局的潜水员以及香港的陈来发等潜水志愿者，并有日本水下考古队员参与了前期调查搜寻广州。当时的现场条件很恶劣，能见度极低，而且水流湍急。考古工作者这时才意识到，最佳方案是把船捞出来，尽管这样做的成本极高。
©️ 参观者参与“南海一号”残骸的考古发掘工作。Visitors to the museum participate in the archaeological dig on the wreck of Nanhai No. 1.
“南海一号”的发掘有哪些与众不同之处？
这艘船目前存放在博物馆，考古工作者、保护和修复专家、数字绘图专家和记录系统专家每天都在紧张地工作，这的确称得上与众不同。我们同时也在考虑如何展示各方的工作成果。考古学家、文物保护专家和策展专家总是不停地在现场进行交流，统筹协调发掘、保护与展示工作进程。
广东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是亚洲地区唯一具备如此大型水下陈列设备的博物馆，您能介绍一下吗？
这家博物馆位于广东省阳江市海陵岛，耗资2000万美元。博物馆由五个椭圆形建筑构成，建筑外墙大面积采用玻璃幕墙的形式，人称水晶宫”， “南海一号”就陈列在这里。此前船体保存在一个巨大的水箱里，水质、水温和水体环境均与当初发现沉船的水域保持一致。发掘清理时，将海水排干，参观者可以看到考古工作者继续在船上开展发掘工作，也可以登上顶层，站在人工模拟的满天星斗下，遥想古人夜航的情景。
海陵岛曾经是一个偏远的岛屿，如今一跃成为中国十大旅游海岛之一，这样归功于“南海一号”与“水晶宫”，2016年接待参观者超过30万人次。当地人可以从旅游业中持续受益。
“南海一号”的未来如何？
我们已经完成对船上货物的发掘工作，下一步将是保护船体。这艘船目前仍保存在当初把船体吊出水面时使用的水箱里，一套喷雾系统可以帮助船首部分保持湿润，这个部位一旦变干就会开裂。今后二三十年间，将对沉船和船上货物进行脱盐脱水处理。在如何保存沉船的问题上，各方观点不一致。我们建议采用整体脱盐脱水保护的方案，就像瑞典的“瓦萨号”那样。
